梁楚生沉默了片刻,他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之下强有力的跳动,至少目前为止,这颗心脏似乎只为了他而跳跃。关明鹤是梁楚生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意外,是一个变数,无法预知的变数。他曾经试图抗拒,但还是被命运拖拽着,逐渐坠入未知的深渊。“等我攒攒假期,我们去漠河看极光吧,那里比这里好看一万倍。”梁楚生说,“到时候,你会陪我去吧?”既做出了约定,就不能反悔。找到了他的家人第二天一大早,陈远约了梁楚生在一个公园见面。他是觉得挺奇怪的,怎么也算是工作上的事情,陈远未免有点太随便了。想了想,可能成功人士都这样?关明鹤被叮嘱在酒店等着,等梁楚生回来了他们就能回家了。梁楚生到了地方,陈远已经在等着了。“抱歉陈总,等很久了吗?”梁楚生说。“没有,我来得早,这公园离我家挺近的,来这里锻炼锻炼。”陈远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置说,“坐吧。”工作的部分很快就谈完了,梁楚生起身准备告辞的时候,陈远叫住了他。“陈总还有事儿?”梁楚生说。还没等陈远开口,一个女人走过来和陈远打招呼。陈远站起来叫了声“二姨”,两人话起家常来,似乎完全忘记梁楚生还在一旁等着。梁楚生局促地站了一会,在看清了女人的长相时,突然就心悸了一下。他们交谈了一会,她朝梁楚生微微颔首。梁楚生挤出一个微笑,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脸就像被糊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一样僵硬。之后她往广场上一群打太极的老头那儿走去“你看到在那群人中间的那个吗?”陈远指了指女人走过去的方向说,“头发花白的那个,个子高高的,那是我二姨夫。”梁楚生顺着看过去,但没说话。“那是我二姨,那是我二姨夫。”陈远说。梁楚生心说,我不想认识你二姨和你二姨夫!“你别看我二姨夫现在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前段时间可不是这样的,”陈远说,“以前挺精神的一个老头,头发也不跟现在似的,全白完了你看。”梁楚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陈远看了看他,笑着说:“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没有。”梁楚生说。但这其实不是他的真心话。他不明白陈远为什么要说这些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话?他现在非常想回去,迫切地想带着关明鹤回家。“听我说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挺无聊的吧?”陈远一副笑吟吟的模样看上去温和无害,但实际上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倒让梁楚生想到宋道成对他的形容——非常典型的商人,为人圆滑,笑面虎,像只狡猾的狐狸一样。“怎么会。”梁楚生说。陈远现在还是他不能得罪的甲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偏私人的。”陈远递给梁楚生一个名片说,“如果哪天有什么需要……可以打我这个电话。”梁楚生接过来,但他想他应该用不到这个。可是陈远的这一举动,让他心头笼罩了一团迷雾,浓黑如阴云一般。回家的时候关明鹤在车上睡了一路,回到家之后发烧了。也许是昨天晚上在海边吹了太久的风,梁楚生想。
生病的关明鹤比往常更黏人。梁楚生给他吃了退烧药,晚上退了烧,但到了半夜梁楚生醒了发现身上压着一个滚烫的东西,像火炉一样。他摸了摸关明鹤的额头,烫得他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测了体温已经烧到四十度了。这样下去不行,本来就傻,再烧下去不得了了。梁楚生喊了关明鹤两声,手掌放在他的额头说:“我带你去医院挂水。”“阿生……”关明鹤艰难地睁开眼睛,声音有点嘶哑,“阿生的手好舒服。”“乖,听话,快起来,打一针好的快。”他把关明鹤扶起来,但关明鹤好像有点意识不清晰,连路都走不了。他叫了车,可小区太老,里面进不来,他就一路背着关明鹤下了电梯,又在窄巷子里走了好久。司机等急了,让梁楚生把单关了。他只能重新叫车。“阿生……”关明鹤趴在梁楚生背上,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不断叫着他的名字。“我在呢。”梁楚生往上颠了颠,“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医院了。”坐上了网约车,到了医院,值班护士看了梁楚生一眼,他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睡衣的模样确实有点狼狈。“先去挂个号吧。”折腾了半天,好歹是弄完了。他一屁股坐在关明鹤旁边的椅子上,后背感到一阵凉意。原来是刚才出的汗已经干了,这会儿竟觉得有点冷了。他来得匆忙,连睡衣都没换,关明鹤也穿着当做睡衣的短袖和五分裤。他去买了条毯子,围在了关明鹤的身上。天快亮的时候,他给经理打了电话请假。似乎是打扰了对方的美梦,经理的语气并不好。到家以后关明鹤刚睡下,梁楚生的电话响了。他匆忙出去,轻轻关上卧室的门。但他却没想到是公安局打来的电话。在接听之前,他还在想公安局为什么这时候给他打来电话。他们说,找到了关明鹤的家人。突然之间,连日来在他心头的乌云以铺天盖地之势压向他。“……喂?能听到吗?”过了许久对方的声音仿佛才传达过来。梁楚生突然像忘了上发条的老式钟表一样。时间静止了。良久,他发出声音。“能听到的。”“是这样的,我们找到了关于你之前送到公安局那位男子的家人,那天以后你有他的消息吗?”“没有。抱歉。”“好的,打扰了。”梁楚生站在客厅,听着挂断后的盲音,始终保持一个姿势。命运之后关明鹤的高烧有反复。迷迷糊糊中,梁楚生听到他的梦中呓语,含混不清。他坐在床边手里捏着那张名片,几次欲把它扔掉,但最终都没有成功。“阿生,你没有去上班吗?”关明鹤扯了扯梁楚生的衣角,声音嘶哑,唇上干皮撕裂。“托你的福,今天请假了。”梁楚生从床头桌子把温水拿在手上说,“渴吗?要不要喝水?”“我又给你惹麻烦了吗?”关明鹤搂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腿上,一双眼睛不安地望着他。“没有,我想请的。”梁楚生说,“喝水吗?”关明鹤摇摇头:“不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