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珠和慧空等几人都没有看出千云生心底的变化。反而问心珠就一直在看那院外幽黑深邃的暗夜,仿佛能从这其中看出某种至理一般。只见它就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外面渡劫的凶险,轻轻阖上了双目。它那细长的眉目间仿若传递出了某种奇异的魅力,只听它悠悠开口道:“肉身劫已经快要到最后了,马上就要到神魂劫了。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不知道你们这几个人里面可有人能有我满意的答案呢?”慧空听问心珠这么一说,眉目一张的沉声道:“就正如刚千居士所说,到底何为前进,何为后退,我们也许就如胎中迷一般还没办法搞得清楚。”“但就如这世俗的成功似的,我们也必须以积极的态度去世间弘扬佛法或者修炼自身。”“恰如这世间充满了各种欲望、利益、诱惑,修行者都要一一克服一般。我想就如你这次渡劫,我们也还是要坚持积极的态度去做,也许这事就能有了转机。”“因此,我师兄才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我也愿遵师兄的道路,还请一问!”众人见慧空如此说,都对他的心志之坚颇为叹服,甚至就连慧性和幽萍圣女也一起道:“还请一问!”问心珠默然片晌,最后才缓缓地开口道:“有进取心固然是好的,但进取心与执念也往往就在转念之间。”“我来问众位,这进取心和执念之间,又该如何分别?”这一次,慧空率先大声答道:“我认为进取心就如磨刀石一般,若是能把刀越磨越亮,就如满心透彻通明似的。但若是这刀越磨越暗或者越磨越钝,那就自然是一种执念了。”慧性也想了想,跟着答道:“《金刚经》说:‘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这无所住是没有执念;而生其心,就是有进取心。”“也就是说这件事我们在努力做,但不能觉得我们做是为了何种意义。一旦这个事情我们把它赋予了意义,那就是执念了。”问心珠这时似乎是心有所感的继续追问道:“那你们助我渡劫这事,到底有没有赋予意义?是否也是一种执念呢?”“毕竟我自从诞生之时就在雷音寺中,未来成了仙器也还是要回雷音寺的。要是假设我并不是雷音寺的法宝,你们还会为了我渡劫如此上心吗?”这一问极为犀利的戳中了问题的要害,慧空和慧性一时间都有些不由自主的自省的想道:“是啊,若问心珠不是我雷音寺的仙器,那我们还会如此上心吗?”幽萍圣女这时候插话进来,一边双手合十,一边阿弥陀佛的道:“佛说我等应有‘四无量心’,即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清净大喜、平等大舍。”“在这四无量心后,才会生出‘出离心’,最后升华至‘菩提心’。”“就如同我们要最终晋入‘菩提心’需要大爱和小爱一样。”“其实这执念和进取心也就如这世间的大爱和小爱似的。小爱就是执着心,大爱就是进取心。”“譬如这世间的小爱,也就是至少能让你的亲人得到一份好心情。”“事实上,我们无论追求多么大的幸福,其实也就是一份好心情。好心情能够延续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那就分别是一天、一个月和一年的幸福。”“如果假设我们能延续一辈子的话,那就是一辈子的幸福了。”“因此,当你的爱,给你身边的亲人带来这种好心情的时候,能让他们快乐、清凉的时候,这就是小爱。”“至于大爱,就是能给整个世间带来一种启发、感动或一种清凉和明白的时候,那就是大爱。”顿了顿,幽萍圣女才继续微笑着说道:“按我的理解,你在雷音寺中,为雷音寺所用,那就是小爱。但雷音寺又是以普渡苍生为己任,那就是大爱。”“从这个角度来说,正是因为雷音寺是普渡众生,因此为了你问心珠渡劫,我等如此努力。即算是一种小爱,也算是一种大爱,这似乎并不相悖。”问心珠朝着三人看去,叹息道:“若要是按你这么说,那我来问你,等我升为仙器之后,你们是否会用我去争斗或者譬如甄别良善呢?”“就正如之前千居士举例的,对于苍鹰来说,抓兔子就是正义。对于兔子来说,不被抓住就是正义。”“若我渡劫成功,却为你雷音寺所用,去与人争斗。而那人恰恰只是与你们理念不合,并不是真的为恶,这岂不是违背了你说的为整个世间带来一种普遍的作用而相悖吗?”“若按你所说,这大爱、这为整个世间带来一种普遍的作用才我的道的话。未来我只能为雷音寺所用,而不能为众人所用。岂不是我就算渡劫成功,终究还是在违背我的本心做事吗?”“但若是我为众生所用,若是我认为的善是你们雷音寺认为的恶,而我认为的恶是你们雷音寺所认为的善,到时候你雷音寺又如何自解呢?”,!问心珠这话说完,简直就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三人的道心都差点失守。一时间,三人就好像一下子呆立于场中了一般。千云生看到这样的情况,暗道不妙,这三人的状态简直就如前面的慧远和慧能二人一模一样,显然再不做什么,恐怕下场也和前面两人一样了。因此他连忙急急思索,开口道:“你此言差矣!”他话说完,就看到四个人一齐朝他望来,心中再一次暗暗叫苦。但他现在也知道,绝不能让这三人就这么轻易的出去。否则的话,自己独立面对问心珠,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数。万一,问心珠强行把自己留住,恐怕都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知道问心珠问的问题明显刁钻古怪,亦正亦邪,这一点和佛修又不相同。佛修行事,千云生只要能让对方不发现自己,他对他们的所思所想还是有所了解的。而这珠子的想法他可完全不知道,毕竟这器灵乃是初生,就如小孩一般,有偌大的力量,但不见得会用,因此行事和雷音寺众人完全不同也不一定。他可不敢把自己的小命交给这种存在的手上,要知道万一对方不开心拉着自己陪葬,他可毫无办法。现在空间中好歹还有多几个熟悉问心珠的存在,也许就能有破解它这问心道场的手段的。到时候就算问心珠不放,他们还是可以从这诡异的空间中打出去也不一定。他现在暗恨自己没了天道种子,否则就像上次一样,有天道种子在,起码还有可以出去的办法。而不像是现在,简直就如任人宰割一般。千云生虽然心思电转般的权衡了这么多,但表面上还是毫不停歇的答道:“这事其实容易,若是雷音寺做得不对,你大可不听。若是雷音寺做得对的,你又何惧帮他们一把呢?”问心珠对于千云生的答案不置可否,而是追问道:“那我又如何判断我认为的是否是正确的?或者雷音寺认为的是否是正确的呢?”“若我认为是正确的,其实恰恰是错的。而雷音寺也有可能和我犯同样的错误,这又何解呢?”千云生想起自己得到的那古老功法卷轴上的总论,脱口答道:“这事又有何难?所谓大道至简,正如‘为学日增,为道日简’。你要做的其实就是在日后的修行中日日问自己,今天的总结出的道理有没有更简单,就可以了。”“若是这道理越辩越多,越辩越乱,那就自然是错的。若是这道理越辩越明,越辩越精,那你又何必担心终有一日,你找不到心中的答案呢?”“就正如我所论述的世俗的成功和天道的成功一般,只要你一日三省,化难为简,哪怕中间有些错误又有什么关系?”“终究你要观察到的是,最后的那个目标你是否是在接近。哪怕中间有什么挫折、困顿、迷茫、混沌,只要终究朝着那个方向去,你依然可以有完满的一天!”千云生说完,问心珠嗖然开眼。它并没有朝着千云生望去,而是仰头向天,看着那仿佛无垠般的夜空,悠然神往的睿思道:“我原以为生命受到自身的局限,并不可能真的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就正如大多数人的选择一般,对于这世间的至理往往都选择视而不见,只埋首于俗世间的生死荣辱、爱恨情仇中不可自拔。”“不过和你们的对答中,我发现,原来还真的有睁开生命之眼的方法,去探究到那最为深层次的内涵。”说完,千云生只觉得眼前轰然而变。仿佛天崩地裂似的,一时间。无数地狱、火山、海啸、至热至寒、爱恨情仇等等各种各样的体验和情绪一齐恐怖地纷至沓来。待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就像是在一个毫无空间、时间的范围里。这一刻天、地似乎全都消失不见,四周全部都虚无缥缈的只剩下自己和问心珠两人悄然对坐在虚空里。千云生看清楚眼前这一切,不由得在心中再次暗自叫苦道:“这次还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这下只剩自己和问心珠两个。万一对答的不好,搞不好自己的小命就要真的葬送在这里了!”:()我有一柄摄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