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叹气,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不是,不是。我们先静一静吧,我现在想要的是健康的身体,稳定的情绪,平静的生活,我累了。”
纪寒铮舒了口气,又沉默片刻,说:“好。我理解你的心情,其实,我又何尝不需要调整呢。”
“好,那就这样,祝你顺利。”
“祝我们都顺利。”
他们互相道了祝福,语气平静而温和。
赵欣桐来H省以后,一直在一家大型医院的医养结合部治疗,新的环境,温度适宜,空气质量也好,玉锦前次去探望她的时候,直呼她气色转好,瘦削的身材也稍微丰盈了一点点。
可从上周开始,她忽然又断断续续地发起烧来,玉锦陪着她换了家医院检查,果不期然,最不愿看到的事发生了,那些丑陋的癌细胞就像生命力强劲的蒲公英种子,已经无法控制地播撒开来,安居在了多个脏器上。医院没有通知赵欣桐,而是直接联系了玉锦,她看到报告单的时候,整个人都在颤抖。
这个结果,瞒是瞒不住的。玉锦拖了两天,经不住赵欣桐的追问,把那张生死单递了过去。然后,她亲眼看到心目中豁达硬朗的女神脸色在一瞬时陷入苍白,这是交往十几年来她从未见过的脆弱和恐惧啊,玉锦的心态崩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赵欣桐的肩膀,眼泪汩汩而出。
倒是即将赴死的人缓过来得还要快一些,她握了玉锦的手说:“生老病死,都是这一回事,只是早晚而已。我有思想准备。”
玉锦渐渐止住眼泪,内心怅惘不已。
那么,剩下的时光就格外宝贵了。
她们两人都觉得,事到如今,再留在医院耗着意义不大,每天闻着消毒水的味道,举目之处都是各种被疾病折磨得走样的躯体,就算是好好的人也要怄出病来,不如找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度过生命中最后的时光。
玉锦想到了纪寒铮的康养基地。
她忽然自责起来,这才想起,纪寒铮去那里时间可是不短,自己居然对那个地方一无所知。
可仔细捋捋,似乎也怨不得自己。自从他去那边之后,间歇性人间蒸发就开始了,两人之间就像跳上了恰恰舞一样,退退进进,虚虚实实,大部分日子是在怨气中度过的,这种情况下还怎么去探望呢?
天鹭山距离不近,因为担心赵欣桐的身体经不起舟车劳顿,保险起见,玉锦打算先去踩踩点,如果各方面条件适宜,再回来接赵欣桐不迟。
她给纪寒铮打通电话,纪寒铮沉默了片刻,说:“也好,你来吧。”
玉锦对这样的反应略感疑惑,但也不需多想,因为不管怎么样,她要去见纪寒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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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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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七点钟,热气还没有从土地上蒸腾上来,玉锦给车子加满油,驶上了高速。她今天身着一件香槟色的簇新长裙,涂的是西柚色的口红,头戴一顶亚麻色草编小礼帽,像是去山区度假的时髦女郎。
仍旧是阳光恣肆的好天气,白云一窟一窟地不知从哪里喷涌出来,湛蓝的天空中像是游荡着无数盛开的棉花糖,——她以往曾经给纪寒铮这样表述过,说这是她最爱H省的地方。纪寒铮笑得十分爽朗,然后便开始损她,笑话她一定还惦记着童年的棉花糖,像个长不大的小姑娘。她故意摆出生气的样子,回呛他:“有点童趣不好么,人最好的状态就是能以老者的深度去思考,秉持中年人的稳重去行事,带着可爱的童真过生活,这样的人生才真正有意思。”
纪寒铮也故作深沉地点头。
那时候,他们爱得坦荡而热烈,彼此间没有一点嫌隙,聊天的时候总是灵感迸发,像是在和自己的灵魂对话。
多么令人怀念的时光。
下了高速,路还是不太好走的,特别是进山以后,曲曲弯弯,好多次以为是到了路的尽头,可小心翼翼地绕过眼前的竹林,路便又有了。
直到车子驶出林区,视野开阔起来,玉锦看到不远处半山腰上的大字:天鹭山康养基地,这才松了一口气。等她找到基地大门时,已经离出发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
办公楼是一栋砖红色的小型建筑,隔着玻璃门,她甚至看到了他在大厅里和人说话的身影,可她却忽然失去了去见他的勇气——玻璃门上映出的那个女人是谁?裙子皱巴成一团,长发披散,即便不是从婚礼现场狼狈落跑的新娘,也一定是个背着家人逃婚的姑娘。
可他已经看到她了,快步走出来,淡淡地笑着,然后,张开了手臂。
这一幕,像梦一样。
有一刹那,她后悔来晚了,应该早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