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瓯茶点头:“嗯,饭食行,的确,不缺葱姜蒜。”她放下食盒,姿态优雅地将紫菊插入瓷瓶中,摆到窗下案几边,研看须臾,皓腕轻舒,将或已蓬勃盛开、或仍含苞待放的不同花枝,细细调整了,才满意。杜瓯茶笑吟吟地回头,向女孩子们道:“重阳,还是要采菊。这是端王府里种的上品菊花,云殿紫蕊,王府的小厮今日特地给我拿来的。明日朝暾升起,阳光从东窗撒进来,这紫色,必定越发美轮美奂,你们呀,要多看真正的好东西,画出的画,织出的锦,唱出的歌,奏出的曲,才能入得了贵人的眼。”她说着,将食盒开了,取出几块精致的点心,招呼道:“来吃糕点,我用栗茸做的,上头是滴酥鲍螺。在王府,端王饮茶时,最爱吃我做的滴酥栗茸糕。”女孩们到底年纪还小,一听竟能吃到端王吃的好点心,纷纷嬉笑着围拢来,你抓我捏的,将栗子糕塞进嘴里。方才往窗棂上插葱的英娘,边吃边赞,她是个开朗的小话痨,说完糕饼,意犹未尽,还要议论别的。“杜娘子,端王看着,性子真好,看谁都眼带笑意。他平日里在府中,也是这般吗?”杜瓯茶道:“是的,端王待我们极和气。”英娘身旁另一个女孩,大约觉着气氛亲密融洽,遂也大着胆子品评道:“端王慈眉善目,不过,我觉着,还是简王好看。”再一个女孩接上话头:“简王看起来有点凶。姚娘子那位夫君,邵提举,才不错。只是,只是,有些老。”“邵提举哪里老了?邵提举是最好看的。”“不对不对,沈老师才好看,像画上的人。”“嗯!我站你这一头,沈老师最好看。”都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正是最爱谈论男子的年纪,一时之间,屋子里莺声燕语,响个不停。杜瓯茶如长姐一般看着她们。她的眉梢眼角,染了一层美好的欣赏之意。这层令她观之可亲的外表,与她胸中难言的喟叹一样,都是真实的。大宋清欢梁师成寒露和霜降之间的半个月,中原大地的夜晚,格外旖旎。季候的凉意,如中天那轮明月的冷辉,似乎漫不经心,又似乎另有深意地沁入屋宇。从窗棂到地面,从地面到罗帐。“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的素淡诗意,在红尘男女相濡以沫的烟火人生中,被汩汩夜凉,催化成了彼此拥抱、缱绻契合的激情。一场淋漓畅快的欢爱,令柔软的锦被,也遍布阳春热意。丝缎,如平滑轻柔的温泉,覆裹住但行好事、不问前程的肉体。邵清将暖衾拉上姚欢露在外头的右肩,问道:“晚膳的海祗陆神粥,很爱吃?”自重阳节在灶间大显身手、赢得爱妻赞不绝口后,邵提举下厨的劲头,和他上榻的劲头一样足。他看到邻坊的腌腊货铺子里,新进了闽浙的贝柱和鱿鱼干,就买来浸软,加上姨母沈馥之送来的卤猪肚,切成碎粒,与新米、手剥河虾仁,一道熬成稠粥。粥成之后,他还不忘依着姚欢点缀绉纱小馄饨的方法,用鸡蛋摊成薄薄的一层蛋皮,划成细丝,撒在白米如雪、肉粒如琥珀、菜梗如碧玉的粥面上,更添了灿金之色。文化人儿的邵提举,兴致勃勃地给自己发明的这道粥,起了个富有远古神话色彩的名字——海祗陆神。连“祗”字都不太认识的姚欢,却暗笑,白粥里放入海鲜和猪下水,这不就是后世广粤一带的“艇仔粥”嘛。只是,再放一把花生、几截油条,才更正宗。此刻,姚欢将傍晚在饭桌上的腹诽,认真地吐露出来:“粥很鲜美,但肉量不够,我觉得吃不饱,下回,你再给配两张羊油饼子,或者两个羊馅儿馒头吧。”邵清抿嘴,用满满的诚意和深意揶揄道:“你总是很难喂饱。”姚欢也语带双关地反唇相讥:“哪个身体康健之人,不爱吃肉?”邵清笑了一阵,起身半靠在枕囊上,由衷道:“我最爱看的,就是你做什么事,都很专心的模样,不管最后吃不吃得饱。”姚欢抬手揽上那副还未降温的胸膛,仰起脸认真道:“你看,我这样专心,你也这样……嗯,这样威猛,为啥我们还是没有……你是郎中,要不给我开几副药试试?”不待邵清搭话,又嗫嚅自疑道:“开封的暑天,太热了,我一日也离不得冰饮子,一吃就吃到了重阳节。会不会因为我太爱吃寒凉之物,就会有,你们郎中所说的那甚么,宫—寒?”邵清无语道:“我不是妇科郎中,但在我想来,且不说饮子从喉头到肠胃,早已温热,就算没被焐热,你的脾胃,离你的胞宫,隔得这样远,你平日里多喝几口凉饮子,胞宫就变成广寒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