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杨乔被时间拆成一组反义词,一个是爱上朋友后逃跑的胆小鬼,一个是还在找着初恋的浪荡子,在十年里他们变成了两个行迹陌生的人。唯一共有的,是不值一提的高中三年和此刻各自都承担着痛苦。他们非但没有未来可言,还只有隐瞒、欺骗和错过,而所有的这些,邓亦文都无法给出答案,更无法向杨乔提问。
邓亦文不得不承认,答应杨典也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作祟,他想念杨乔。
深夜巴士开得平稳,他把头抵在玻璃上感受着细小的颤动,告诫自己不能再像在日本时那般思虑不周,杨乔大抵是因为旧友重逢有了欣喜,把那种感情当作了痛苦中的慰藉才对他有了依赖和执着。
右手的小行李箱里是药,左手提的袋子里也是药,邓亦文下了车想起鲁迅家门口的两棵枣树,但又觉得应该换一个类比,因为他肩上还靠着一个“胖娃娃”。
把站在背后的杨乔叫醒,邓亦文把杨乔塞进出租车里,又把他塞进那间小小的一居室,临时住所没有多余的生活用品,邓亦文把卧室里的被褥勉强拆成两份,给杨乔打了个地铺。
“这里很小,你先将就着吧。”邓亦文看着客厅地板上的被子,又看看杨乔,他的个子太高了,睡地板估计会很难捱。
杨乔老老实实地坐在塌到没形状的懒人沙发上,他多次想帮忙,但空间太小,被邓亦文勒令不许动。
“不能一起睡吗?”
邓亦文不明白杨乔怎么会这么问,一进门他就带杨乔转了一圈介绍一居室的布局,杨乔也看到了卧室的床有多小,“睡不开。”
“可以的,靠得紧一点就行。”杨乔回想着那天在京都,邓亦文明明就被他揽在怀里睡得很好,两个人只占据了大床一半的位置。
“不行,你快洗漱睡觉。”邓亦文摇摇头。
杨乔抱起抱枕挡住脸,“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什么?”邓亦文听到后停下倒水的动作,杨乔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样的?
他按了按额角,不能和有心理疾病的人计较,更何况杨乔看起来更像是精神也有问题,不如下次去明德医院的时候让神经科医生刘智慧给杨乔看看脑子好了。
“那是失误。”邓亦文把杯子重重地放下,连水都被震出来,“喝,喝完睡觉,明早起来再去买洗漱用品之类的。”
“对不起,我当时太着急了,没把你弄疼吧?”杨乔回想着那天,自己醒来后抱着邓亦文只过了三分钟,看到邓亦文床头柜上的策划案就怒上心头,下路给邓亦文买吃的,却被赶来的刘致安带走了。
邓亦文捂住脸,深深地叹了口气,“杨乔,你能不能别露出这种少男少女才有的娇羞?”
这太不适合他们了,杨乔难道看不出来吗?他一直没提那件事的意思就是打算翻篇!
“都是成年人了,就默契点当没发生吧。”
杨乔眼神暗了暗,拿着邓亦文翻出来的新牙刷去刷了牙,冲洗过后又缩回地板上邓亦文给他准备的窝。
邓亦文早已回到卧室,杨乔躺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走到了卧室门口,隔着门听到了翻书的声音,看来邓亦文也没睡。
杨乔走到书桌前,打开了手电筒,他早就注意到了,自从进来这个屋子后,邓亦文第一时间合上的文件夹。杨乔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它翻开了,里面夹了很多纸,上面都是韩语,杨乔看不懂,靠着软件勉强翻译了几张,上面的内容把他吓到了——那些辱骂和指责,远比刘致安曾经给他看过的网页上写得过分。
眼睛适应了黑暗,杨乔没继续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越来越微弱,杨乔看着那轮月亮渐渐被乌云遮蔽,一颗心好像被压到雪山之下,无法呼吸。
所以,邓亦文就是邓以闻,所有杨乔曾经抗拒的猜测,都是真的。
邓亦文正在被痛苦折磨,意识到这点,杨乔站都站不稳,捂住自己的口鼻跪在地上,心痛伴随着眼泪宣泄出来,他现在和邓亦文只有一门之隔,可其实,邓亦文早已站在了他不知道的山崖之上,摇摇欲坠。
夜里没什么声音,杨乔翻来覆去的动静就显得尤为吵,他努力让自己躺着不动,看着角落里的一盏落地灯发呆,又过了一会儿,他干脆起来靠近卧室的门坐下了,里面已经没有翻书的声音,邓亦文似乎是睡着了。
杨典就这么把他丢给邓亦文,肯定是已经把邓亦文的事情查得差不多了,叹了口气,拨通了杨典的电话。
杨乔承认,自己在邓亦文消失的十年里,做了不少傻事让杨典费心。现在杨典故意有线索却不告诉他,也算是他活该。
英国那边应该是白天,但杨典没接电话,秘书用官方的语气说杨典正在开会,杨乔只好在微信上给她发了消息。
在京都也拜托小林清帮忙调查了,只是那时候他以为邓亦文真的是出版社的人,只是托对方查一下这十年来邓亦文的大体生活而已,小林清当时承诺的时间是一个月,杨乔抓了抓头发,还是写了一封邮件发了过去,他想尽可能快的知道邓亦文的一切。
邓亦文为什么要把名字改成邓以闻?又是谁把他置于这种境地?
心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要把杨乔撕碎了。
邓亦文本来就有点发烧,白天在刘智慧那里吃了退烧药后好了点,但又去接杨乔,也算是奔波了一天,难得的睡了个好觉。
只是他打开房门时,杨乔倒在了门口。
“杨乔,你怎么在这里?”邓亦文把人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