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王从石壁上解下一根锦绳,递与他手中,吩咐道,‘你慢慢扯来。’
怀能心想,如今这样,再糟也糟不到什么地步了,便索性依言照做,慢慢的扯着那绳子,果然在莲池深处引来一叶小舟。
等拉到池边,孔雀王便踏了进去,小舟摇晃,他却丝毫也不在意的一般,朝怀能伸出手来。
怀能攥紧了锦绳,手心里却满是薄汗,心里只想,此处就我与他两个,若是我…孔雀王见他不动,便说,‘怎么?难道尊者怕水不成?’
怀能颤抖了一下,便也踏入舟中,小舟摇晃得越发厉害,怀能慌乱之下便抓紧了他,孔雀王不由得失笑,也顺势将他紧紧的搂在怀里,安抚般的说道,‘怕他怎么,难道我还救不得你?’
怀能心中苦笑,想,说要吞吃我下肚的也是你,说要救我也是你,我不过一条性命,如何够你作弄。
站稳之后,看那满池的白莲开得正好,点点散落在水上,竟如星子一般,只是素净非常,似乎再没有什么异处,便说,‘小僧愚笨,看不出这白莲有何绝妙。’
孔雀王搂他在怀,闷声笑道,‘你去摘它一朵来看。’
怀能见舟行得离那白莲近了,便伸手取了一朵,那白莲不过手掌大小,被他捧在手中,不过片刻,竟然消融了一般,丝毫也不见了。
怀能吃了一惊,不由得去看孔雀王,孔雀王却也正在看他,眼里有笑意,赞叹道,‘果然不曾认错,便是妙音尊者不错。’
怀能心里一跳,却也明白,他说这话,必是这白莲与我前世有些什么干系,只是心中愈发的郁结不快,便缄口不言,半句也不去追问。
孔雀王见他并不似寻常那般好奇,也微觉异样,却不曾放在心上,便说,‘你是不记得了。当年神魔大战之时,妙音尊者大开杀戒,退却魔兵无数,只是太过慈悲,反而差了念头,别个都去受封讨赏,他却自此堕入轮回恶道。’
怀能并不做声,心里却想,当年他身在其中,所以知道的这样清楚。只是他这样的性子,一般的神佛也不看在眼里,怎么偏偏对个阿罗汉赞赏有加。
孔雀王看着池中白莲,似有感怀,便缓缓说道,‘那时妙音尊者在血泊之中阖眼而眠,我原本想趁机吞吃了他,哪里想到他竟然早已坐化了。我收了他的骨殖,回来埋在这里,却不料魔姬返回魔界之后,天降暴雪,一连数月,整年都不曾化去。来年雪底便生出这许多白莲来,似有神光,吃了便能增法力,十分神妙。’
怀能听他这样说话,到底惊讶,却也不全然信他,十分酸涩的想着,若是只想吞吃下肚,又如何会替人捡了骨殖回来?还藏在这样隐蔽的所在?
又想那一抹青说只有妙音尊者的风华才堪堪的与他相配,只是不知当年妙音尊者又是如何的风华,心里便一片黯然。
孔雀王见他发怔,便有些不快,搂紧了他,沉声说道,‘这一池的白莲若是还你,便仍教你法力无边,尊者难道不喜欢?’
怀能吃了一惊,竟有些不敢信他,便颤声问道,‘你肯如此么?’
孔雀王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冷笑,说道,‘尊者怕是想得多了,任你法力再无边,仍要受我的桎梏。我可不似当年那无能之人,居然会被尊者的乐声迷惑了心神,葬送了自家的性命。’
《半扇屏》三十三和尚妖怪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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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能听他话里的意思,竟是丝毫不把人看在眼里的一般,便想,他这样大的本事,怎么在那道士手里吃了亏?半天才又想起,山门外七修观沉入江底时,这人不是转眼间仍又恢复了法力么?
便故意问他道,‘你那时法力全无,在关帝庙被人那般羞辱,难道不记得了么?’
孔雀王果然动怒,看他一眼,十分不屑的说道,‘我岂是那般无用的人,吃那道士几颗丹药便失了法力不成?我不过是要借机看看,究竟是哪个不服于我,你便是不来,我也有手段教他们生不如死。’
怀能想,只怕不是这样简单。却不忍心教他难堪,便只是笑着说道,‘既然你自有好手段,又何必一路耍弄于我?实在不象是大王的风范。’
孔雀王微微眯眼,看着他问道,‘你叫我什么?’
怀能犹豫了一下,终于低声唤道,‘孔公子。’
孔雀王搂住他的腰,在他唇边似笑非笑的说道,‘尊者怎么丝毫不长记性的?’
怀能忍不住想要亲他,却还是不曾动,只轻声的说,‘孔砚。’
孔雀王似乎十分愉悦,亲了亲他的唇角,才带着笑意说道,‘你这和尚实在有趣,若不是解了封印,我再也想不到你便是当年的妙音尊者。’
怀能‘哦’了一声,苦笑着心想,若我不是妙音尊者,怕也不会有今日罢?又见他似乎欢喜,便忍不住问他道,‘我也与关王庙里那些泼皮一般的心思,只是没有胆子做罢了,难道你也觉着有趣么?’
孔雀王手下用了些力,似要怒,又似要笑,最后却只是沉声说道,‘休要说这般辱没了身份的话。’
怀能心里极不是滋味,想,他连神佛也不放在眼里,如何在妙音尊者那里便在意了一个身份?
想要再追问,却怕问出什么更教人心灰意冷的话来,竟然忍住了。只是被他看着,却不能不开口,便转了话头,问说,‘对了,方才那白莲,怎么在我手里便不见了?’
孔雀王似笑非笑,说,‘来自你处,还归你身,自然是不见了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