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说着抱歉的话语,但少年赤色的眼底分明没有一丝歉意,头颅微垂,脊背却是直的,视线不紧不慢,语气平和地像是在谈论天气。
妹山塱不甚在意地摆着棋。
“进来。”
赤司坐下,手端正地放在腿上,姿态矜雅。
妹山塱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往手机上投去的视线,赤司就冷不丁开口了。
少年语气淡淡:“老师的女儿吗。”
“这种投票的话,我可以略尽绵力。”
赤司家的略尽绵力…
妹山塱笑笑不说话。
这样的教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赤司早已微妙地发觉,每次上课前,妹山塱都会接到家人的电话,不,准确来讲,是对方女儿的电话。
他有些了然,约摸是因为,他似乎占据了妹山塱的许多时间。
来自对父亲占有欲强烈的、心存不满的小女孩,这种小小的,微妙的敌意,赤司不置可否。
两个一面都还没见过的人,就这样隔着妹山塱,进行的几个来回,赤司饶有兴致,却漫不经心。
老师很好……他的女儿也很有意思。
这是冗长复杂,又枯燥乏味的课程里,稍微让人有点兴趣的东西了。
有时候,障子门外,赤司总会听见妹山塱耐心哄着女儿的声音,偶尔,赤司也能听见电话那头的女声。
陌生、甜蜜,娇纵,天真,浸萃着妹山家那含情的滋养。
赤司当时在门外巍然不动,只是安静垂眸,听着他们的对话。
后来索性,他就避开这段时间,等他们父女聊的差不多了,他再出现。
赤司懂礼的退避,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次数多了,对方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他的退让,渐渐地,电话来的少了一些,但也不是没有。
因为除去对赤司占据父亲的这种敌意,她确确实实在思念着妹山塱。
佣人上了茶点,妹山塱示意赤司先开始。
男人语调诙谐,对赤司此前的投票提议表示了推辞。
“我女儿很可爱。”
“不管怎么样,她都会是第一。”
赤司没有再对此发表什么看法。
他指尖捻起将棋,少年早已抛却一切,再一次冷静又置身事外地,投入到手里的棋局中去了。
妹山塱和从前那些老师,都不一样。
十六岁就成为国手的妹山塱,二十多岁的时候,这个男人已经拿遍大满贯,在当年被誉为国民男神的这样一个人,日本国内很多年以来,几乎没有人能做到像他这样,代表着最高水平的棋手,足以和世界棋手媲美。
是一个真正的天才,也是真正的,国之棋士。
这样的一个人,原本已经回到神奈川,早早地准备躺平养老了。
而现在,他在赤司老宅的和室里,西服笔挺,笑意盈盈。
不过,对方的不一样,并不仅仅体现在这样丰厚又难得一见的人生履历上。
茶香袅袅里,赤司垂眸,睇视着棋局,他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不同于从前那些老师,妹山塱从来不会在将棋上对赤司故意放水。
他的棋局诡谲,偶尔坦荡明亮,风格变幻无常,时常让赤司陷入两难的境地,每次和妹山塱下棋,赤司总能进益。
在失败中,进益。
就好比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