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如今都是报应。萧灼华在混沌的梦境嘲笑自己。
腹中胎动猛然发痛,他却清醒起来有了顾虑,恳求上天如何惩戒自己都好,不要伤害他的孩子。
萧灼华就这么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产痛像是和他较了劲一样死死锢在他残破的身上,让他疼得快要发疯又无可奈何。中间喝过些鸡汤薄粥,他吃一口缓一阵,到最后不知有无几勺能进肚。
小桃子仿佛犹豫着不愿与爹爹分离,滞留在他腹中就是不出来。
到破水开产口的时候,他已经疼了足足三天。
萧灼华身下已是血污不堪,他疲惫地微阖着眼,躺在床上弓起腿,肚子疼的时候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鼓着劲生孩子。
口中含上夏知秋塞的巾帕,萧灼华紧握着身下被单,闭眸仰头,眼角泛着泪花,听着苏云澈的嘱咐一次次挺身用力。
他头脑昏涨听不清身边人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要用力,再疼也不能泄气,不然孩子会憋死。
到
一城风碎,三声锣悲。
唢呐鸣,丧幡垂。红棺起行,缟衣坠泪。
萧灼华生前过门时匆忙简陋,连顶像样的轿子都没有,死后出门的葬礼却风光大办,棺材都由上乘的贵木雕镂。
百姓围观道旁,拢袖探头一看,只见漫天的纸钱飘零,如同苍天哭下的鹅毛大雪,浩浩荡荡铺白了长街。
先前当街辱骂过萧灼华的人都变了嘴脸,作出分外慈悲心软的样子,咂嘴摇摇头,说还年轻呢,怎么就早早去了。
旁边半阖眼皮看热闹的人随意附和道,是啊是啊,可怜五天五夜产下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
于是人们用怜悯的眼色看着出殡的队列。卖布的扯了二尺白稠搭到那冰冷的盖棺板上,会唱的敞亮了嗓门长声号一声“您走好!”,更有年岁还小的姑娘,竟翘起兰花指攥着巾帕,面对着仪仗落下几滴泪。
丧事既过,世事如常。人们最多在茶余饭后想起那个早亡的苦命人,轻飘飘说一声“顾将军的爱妾死了。”
人照样从街中行踏,雪依然从天上落下。
而他们口中的顾将军,还在南疆守着黎民。
军鼓震震,旌旗猎猎,锈甲凝紫欲掩尽昏黑的夜。
顾煜目射凶厉寒光,执剑矫跃驹上,华冠高束乌发,披风赤红夺目。左腕窄袖隐隐露出红绳,便抵得上雄狮铁骑、万马千军。
将才无双,连战连捷。军心大快,局势扭转。这片饱经血色浓雾的疆土,终于得以窥见天色欲曙。
战船行水,月照璨蓝。青灯微光摇曳间,顾煜玄衣披甲,负手远望。豪怅千古兴亡事,满怀热血如同江潮涌动,就着寒朔夜风闯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