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最终还是去了医院。病房里,他进去的时候,叔叔正在外面进行最后缴费。他站在门口的时候,钟女士也感觉到很诧异。她眼神闪躲,语气还是很平和。“你怎么来了。”周淮生只说了一句。“我来看看你。”哭了一晚,第二天的情绪倒显得格外平静。“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周淮生声音里藏着复杂的情绪。钟女士的脸色苍白,手底下缓慢地收拾床头的东西,淡漠的神情少了半分凌厉。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他,只淡淡说了一句。“因为不想给你添麻烦。”她话音刚落,周淮生心底略微沉重,什么时候,她竟也成了他的麻烦?以前读书的时候好事的姑婶问他为什么没跟母亲住,另一个人回答说,离了婚的人带一个儿子就是一个麻烦。周淮生鼻子一酸,视线突然模糊。他正了正心情,反问。“你要是在手术室上没醒来怎么办?”钟女士故作忙碌的手指突然呆愣,那一刻,她的眼里莫名含泪。正说着,叔叔进来,一个看起来严肃又板正的老头。“生生?你怎么来了?”周淮生顿了顿,尽量不让复杂的情绪表露出来,他咳了咳,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开了车,我来送送你们。”叔叔跟母亲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彼此没有进行过多的交流,他主动帮他们提了包把东西放在后备箱。去机场的路上车上的氛围有些沉闷。“让你跟人孩子说一声,你不说,看,让孩子担心了。”叔叔想缓和气氛随意说了一句,但母亲和他都没有接话。空气很安静。下车的时候,周淮生替他们把行李搬下来。叔叔叹了一口气还是跟他说了一句宽慰的话。“别担心,医生说你母亲恢复地很好。”他压抑住情绪应了一句,那就好。叔叔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快回去工作。“生生。”就在他们准备拖着行李过安检的刹那,母亲突然停住脚步喊了他一声。机场周围人来人往,四周推着行李箱的出行人都在往登机口走去,周围形形色色形成一道道光影。他看着脸上没有血色的母亲,母亲也抬头看着他,两双沉郁的眼睛相互对视,对面紧接着说了一句。“对不起。”那一刻,一向沉默冷淡的母亲也红了眼眶。“以前总觉得给你吃穿就是尽了义务,从来没有关心过你——”尽管他昨晚已经哭得撕心裂肺,听到“对不起”三个字。第一时间泪水还是模糊了双眼,他低下头,把泪水忍了回去。再次转过头,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要的也从来不是你的道歉。”此时此刻,说别的再也没有太多的意义。他怔怔地抬头,终于有勇气正视着母亲说了一句。“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目光对上的瞬间,彼此的心莫名地在痛,毕竟在生死面前,一切都是浮云。叔叔看出了母亲的异样,轻缓地拍了拍她的肩,她轻点眼角的泪,看着他再次补充了一句。“生生,很感谢你平安长大。”叔叔拖着行李,冲着他挥了挥手,搀扶着母亲艰难地往里走。看着两位逐渐远去颤巍巍的背影,他站在后面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心痛。在临近登机口,他眼眶里突然落下一滴泪,他往前走了两步,朝他们喊了一声。“妈——叔叔,你们要照顾好自己。”多少年来,他终于主动喊出了那个字。对面的人先是一愣,然后回头驻足,终于笑着应了一声。“哎——”转过身的下一秒热泪盈眶,那一刹那,过去的一切仿佛都烟消云散。“生生,以后有空带家人来东州玩。”叔叔再次给他回应。小时候感觉他好威严,现在看,也不过是一个矮小的老头。他站在那里,直到他们消失在航道拐角处,那一瞬间,他突然感觉到整个人都变得好轻松。人生又何尝不是边走边放下。手机屏幕弹出来一条林姝冉发过来的消息。“钟女士走了?”他停下来回了一句。“上飞机了。”母亲或许从来没有照顾过他,但她做的最成功的事就是把他推到了光明里。她没有爱人的能力,却帮他找到有爱的人。他笑了笑,缓缓叹了口气,近三十年,或许这一次才是真正的释怀。高大明亮的广场大楼里,他手指微动,坚韧地调转方向,迈着强健的步伐快步朝着外面走去。手机的那边,林姝冉也悄然松了一口气。“组长,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她回过神来发现众人正盯着她。“哦,没有了。”然后转过头来笑着补充一句。“珊珊,你去给大家点个咖啡吧,我请客。”“好耶!”大家欢呼雀跃。:()毕业后的第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