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山希一声长叹:“田总司既和龚钦使是故交,岂会不知鄙国大事?实不相瞒,我虽为王子,却有杀身大祸啊。父王年龄渐长,王储之争已成水火之势。我那兄长已……”
说着说着,李山希抹了抹泪。
田汝成这段时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表露这样的情绪,说出这样敏感的事情。
如果李山希不是根本只为惜身、不顾朝鲜利益的王子,那便是他明知不该自曝朝鲜忧患、仍然要点出来他想留在大明应对王储之争。
田汝成忽然抓住了一些线索,那就是李山希的身份。
本是庶次子,但庶长子已被赐死。王世子则是唯一嫡子,又非如今的朝鲜王后所出。
若是朝鲜王世子没了,那就是李山希为众王子之长了。同为庶子,自是居长者继承王位。
而如果大明要支持李山希,那么更是能用国王册封这件事做文章,一如田汝成在交趾时莫登庸想做的事情一样。
“殿下言重了。”田汝成嘴上安慰着他,“陛下既然欣赏你,又以边贸重事盼殿下归国之后能让朝鲜与大明多通有无,殿下有这重任为倚仗,又何须担忧这些?我虽与殿下一见如故,半因殿下性情,另外一半,也盼殿下归国之后把两国贸易主持好啊。我如今,可是在外贸司任职呐。”
田汝成像是开玩笑一般,继续试探李山希的态度。
李山希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到天朝国都这段时间以来,越来越倾慕大明文教。皇帝陛下天恩浩**,允鄙国可选士子入国子监进学。我有心留在大明求学,不知田总司可否代为奏请?”
田汝成愣了愣:“那边贸之事,朝鲜何人主持?”
“鄙国正使金祺,田总司也见过。蒙皇帝陛下圣恩,准于九连城专开朝鲜边市,金修撰携功归国,大约另有任用。这边贸事,我所了解的,可修书回奏父王,父王自然会安排好主持之人,岂会误了田总司差使?”
李山希说完这些,再次表达态度:“天朝地大物博,这边贸之利何其重,我岂能主持?那不是更引人注目吗?田总司有所不知,我少年时也是激扬洒脱之人,如今谨慎不已,全因王储之争呐!”
田汝成想起朝臣间这些天隐隐传的东宫开府建衙之事,参策们大多面色凝重。围绕大位的任何事情,确实敏感又可怕。
“怪不得与殿下一见如故,原来殿下本来也是直率之人。”田汝成向他劝酒,“也罢。只是这入国子监进修之事,如今却是文教部在管了。殿下又是外藩王子,礼交部不能置身事外。这样,明日我先报予尚书大人,再听他老人家怎么说吧。”
“多谢田总司!”
田汝成第二天一早到了礼交部衙门,就去找刘龙。
而后便得到回报,刘龙正与御书房伴读学士李开先相谈,要他稍候。
田汝成这一候,就候了半个多时辰。
不得不说,御书房伴读学士还是令人艳羡。这李开先平日里玩心更重,但一朝被点入御书房,哪怕之前只是正六品的户部主事,刘龙也丝毫不能怠慢他。
他还矮自己一科,想必在御书房中呆上三五年后,也是一飞冲天的人物吧,真不知道陛下看中了他哪一点。
见到李开先出来,田汝成却也不敢怠慢,站了起来行礼:“李伴读。”
“见过田总司。”李开先回了一礼,而后忽然开口,“有一事,正想拜托田总司。”
田汝成颇为意外:“不敢,李伴读请讲。”
李开先笑着说道:“陛下有意在京城办一个棋圣杯,欲邀诸外藩国手过来一较高下。田总司到过交趾,又正教习朝鲜王子边贸事。不知交趾、朝鲜,有没有这等象棋、围棋国手?”
田汝成听得愣了:“棋圣杯?”
“正是。要铸一金杯铭刻荣耀,赐予魁首,名列前三者更有赏格。”李开先认真说道,“大明自然不乏高人,但陛下之意,是要让诸藩国也遣人来参赛。此后更要定期举办,所以这第一届,便最好多些外藩高人来我大明。”
“我在交趾时,倒也知道那里有不少人也喜好棋艺。”田汝成不是很理解,“然偏远小国,纵有二三人稍有心得,如何能与我大明国手争锋?”
说完他就反应了过来,立刻继续说:“既是陛下旨意,那我自然先去信交趾,也问问海安君。”
从无到有的筹备过程,李开先自然是先采取邀请的方法,而不是直接由皇帝去旨各国国主,令他们遴选高人远赴大明参赛。
于是李开先说道:“有劳了。还请田总司放在心上,陛下此举,非为宣威。前来参赛者,纵然不能名列前茅,但人人都能有陛下御书,以资勉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