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明天早上太阳升起,宋或雍穿上衣服,谁也看不到他的支离破碎,他还是银幕上那个疏离、皎洁、高高在上的月,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个夜晚,他从高处狠狠坠落,摔在冰冷的执念里,他如同所有世人一样,挣扎、嚎叫、苦苦祈求,可一切还是被被碾碎,连同身心分崩离析。
熊然不想看见宋或雍这个样子,宋或雍应该活得潇洒、自在,无忧无虑,甚至可以渣的将所有人的喜欢踩在脚底,但他不应该是这样,像独自舔伤口的兽,困在这个不见天日的房间里,日日看着这些死物,等一个不该回来的人。
这种不舒服让熊然喘不上气来,他垂眸,不敢再看那个藏匿在黑暗中失意的人,他愧疚,蔑视自己的自私做法,这些情感的夹缝中还充斥着让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这么多情绪压在他心口,让他呼吸困难。
熊然想逃了,他不想再待在这个房间,他不想看着这一屋子的蓝眼睛的熊,不想再看见它们身上的黄色银杏叶,不想再看见中间那个狭窄的沙发。
更不想更不想再面对沙发上的人了。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在发出声音,那些孤独的声音告诉自己,你看,这些都是熊仔造成的,这些束缚压抑、这些阴郁、这些求而不得、这些歇斯底里全都是熊仔造成的,可他跑了,他不见了。
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熊然说不出不知道,他现在不是熊仔,可他曾经是。
白天,熊然照常在寺里干活,中午他去厨房帮忙,给居士递盐的时候拿成了糖罐,于是那顿午饭,全寺的人都吃了甜面条。
熊然艰难咬断面条咽下去,抬头看对面穿着灰色僧袍的法师,正神色淡然的喝汤,放下缺口的碗后,碗底空了,只剩下几l粒花椒颗了。
熊然真心实意的道歉:“法师,对不起。”
法师的法号叫灵净,熊然小时候见过他,自己的那盏长命的灯就是他点燃的,那时候的法师比现在年轻,现在眼皮已经耷拉下来了,头上的戒疤都有些淡了。
“善人,不用介怀,凡有所见,皆是虚妄,是咸是苦,不过一瞬滋味,往日是非,不过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不可追矣。”
不可追矣。
熊然沉默片刻,放下筷子:“若我心中有执念呢,依旧不可追矣吗?”
法师笑了笑:“善人着相了,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切诸相都是不实,不执着于尘物,摒弃世俗贪念,才得光洁清明,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
熊然苦了脸,这些道理宋或雍怎么会不知道,要是能放下早就放下了,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法师起身离开,走之前他慈眉善目的看着熊然,送给他一句话——爱欲之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熊然觉得法师看出了点什么,只是他心乱了,也顾不上解释,细细品味每一句话,觉得每个字都说在点子上了,尤
其是最后一句,像警告,又像预言。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一个高大漆黑的人影举着火把逆风而行,狂风烈烈,火势迎风见涨,烧的又高又旺,很快就吞噬了人影的胳膊,可人影无动于衷的继续走,感受不到疼。
傍晚的时候,熊然躺在床上,在睡觉之前对系统道:“还剩下多少时间?”
系统道:“五个小时,五个小时后,任务完结的审核就可以通过了,宿主请再坚持一下。”
熊然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不知道酝酿了多久的睡意,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个巨大冰冷的房间。
甫一睁眼,熊然就听见房间里传来咳嗽的声音,循声望去,宋或雍仰躺在沙发上,散乱的发从沙发上蜿蜒垂下,他盖着一张浅色薄毯,裸漏在外的肤色比毯子还白,是一种青白,脸颊则透着一种不正常的嫣红。
接着就是一阵接一阵咳嗽,即使阖着眼,但皱起的眉头表示他并没有安睡,他将手肘挡在唇上压抑咳嗽,但声带发出的震颤愈加沉闷激烈,像老旧的风箱。
看起来实在是虚弱,脸色尤其难看,纸扎花一样被吹皱成一团,感冒发烧的滋味不好受,熊然看着他鬓角脖子上的冷汗,听着急促的鼻息声,觉得宋或雍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去医院。
但对方并没有,甚至在接起助理电话的时候,拒绝了对方的要来看他的请求。
“别来,今天休息,不想看见你们。”他声音轻飘飘的,光是将手机划开就用了他很长时间:“有药,会吃,明天再打电话。”
说罢挂都不挂,就将手机扔在了地上。
有药你倒是去吃啊!熊然看着空荡荡的茶几l,连杯水都没用,烧的脱水了估计都不知道喝水,对方转个身将头埋在毯子里,露出浅浅人形。
没想到如今三十五岁的宋或雍会变得这么固执,连自己的身体都不当一回事。
“他这样下去会烧死吗?”熊然问系统。
系统给了个谨慎的回答:“超过四十二摄氏度,患者可能会出现昏迷、抽搐、口吐白沫等症状,损伤大脑、心脏、肾脏等器官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