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时哥闹一闹学堂还有老先生,等将来你们都大了,你父亲心性糊涂,娘娘是个菩萨心肠,再无人看顾,出了什么事,倒要连累了你”一屋子的人都静悄悄的,好似都没听见赵清窈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昀哥儿陡然被她的话吓出了一身冷汗,又见赵清窈肃然道:“当朝一府往往同声连气,祸福与共,你既然生在皇家,就要担起一份责任,不然若是只凭意气,你就是有天大的志向,只怕也会被脚下的杂草绊倒,除非有一天你实在约束不得了,不然哪怕你另开一片地,谁也不能拖累也是下下策,这话是不是,你且自己想想吧。”昀哥儿呆在当地,赵清窈任他去想,自己抽身出了门,才走了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不由扶住了一边的窗棂。她何尝不想让昀哥儿顺心畅意,只是人生在世,总有些牵绊你不能不理,总有些时候要压抑本意。而昀哥儿必须学会看得更远,必须学会隐忍退让才能成大器。毕竟,她还有多长时间能看顾这个孩子呢?生命就如同滴漏,顺着夜箭和日箭一点点滴下去,不能回转,不能再添。这样的流逝对谁来说都是公平的,只不过别人是一大壶,而她只剩下浅浅一盏了。这样荒凉的一辈子,要它来做什么呢?番外二日子依然像流水似的,昀哥儿却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似的,比以前更见稳当,连隐隐的傲气也收敛了许多。就像幼蚕蜕皮,雏鸟破壳,一个人的成长总要经历苦楚,而这还只是其中一步。昀哥的不骄不躁让老先生很是欣然,便三天两头问他的功课,又对着景王爷夸赞说:“三爷聪颖好学,虽在膏粱之中,却有贤士之风呀。”景王爷不置可否,话传到景王妃院里,却是又在家宴上夸赞了一回。母凭子贵,昀哥儿在府中地位扶摇直上,赵清窈院子里的分例也就好了起来,以前冬天给的都是普通的木炭,烟火又大又不耐烧,如今换成的二钱银子一两的银丝炭,冬天的衣服也早早做好了送来。吃食更加丰富,丫鬟看着送来的御田胭脂米、碧糯、白糯、粉粳,高兴直念佛:“人家都说书中自有千钟粟,果然是不错的,哥儿的书再念好些,说不定就有黄金屋了。”嬷嬷打趣他:“怕是在你这个爱吃的眼里,有了千钟粟,还要拿黄金屋做什么,总是煮不得炒不得,没的咯了牙!”一群人大笑,赵清窈亦笑,昀哥儿得了盛赞,有些赧然,心中却格外欢喜。然而没人知道,来诊治的大夫开出的药方却是一次比一次不管用了。夜色已深,嬷嬷见梢间的灯仍旧亮着,便颤颤地走进来,恰巧看见自家姑娘斜坐在炕上,对着桌前发呆,一时心疼起来,便劝她:“娘娘早些歇着罢,熬夜本来就伤神。”赵清窈一笑,看在嬷嬷眼里更是凄惨难言。赵清窈问他:“昀哥儿可睡下了?”嬷嬷见她似乎有未言之意,有些奇怪,便点头道:“都睡下了,娘娘有话尽管说。”“我在这里活了两三年,全托赖嬷嬷照管,要是我死了,别人我都不放心,昀哥儿就托给你了。”嬷嬷大惊,抱住赵清窈,哭腔便已经起了:“娘娘是哪儿不好了?总归有的是好大夫好药,都有的治,唯独这心气一泄,便什么都没了!”赵清窈微微冷笑道:“从我进这个院子,嬷嬷可见过我有心气?”嬷嬷冷眼看着她的神情,竟然像是心如冷烛一般,再无留恋,未及思忖,抱住赵清窈哭道:“姑娘还是想个法儿和王爷和离了罢。姑娘还年轻,再寻个好的。”赵清窈万没想到嬷嬷竟憋出这么一句话,一时间又是震惊又是感动,却道:“嬷嬷这话只与我说便好,再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嬷嬷话一出口,便依然后悔了。这皇家后院,只有在里面老死的,从没抬进来又抬出去的,别说和离,就是被休,也要落得个身败名裂,幽禁终身的下场。“王爷到底还是在乎娘娘的,娘娘只要把身段略微放一放。”“嬷嬷再不要提这话了,原本都是不相干的人,不如得个自在。”钱嬷嬷一抬头,笼在烛光中,一双眸子流光溢彩,宛然仍是当年的小姑娘,活泼泼的,会生气会大笑,就是这个小姑娘,在大婚之夜做出了令人震惊的事。王爷进去本是要圆房的,却见整个床上都汪着血,同那桃红的喜被喜帐融在一起,不知是喜庆还是诡异。景王爷拂袖而去,从此再未踏足她房中。嬷嬷有心劝她,却知道总有些事是旁人插足不得的,只能欺心道:“也是,娘娘过得好便罢了,是我多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