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个字,婆子冷汗便出一层,还想要说话,外头进来两个小厮,正是杨岑身边的松子,栗子,躬身道:“奶奶,我们兄弟俩昨天跟着立新出去,正看见他卖了一等的燕窝,又换了些差的,带回来了。我们兄弟截了买燕窝的人,把东西换了回来,就在这里。”婆子虽是满心慌乱,看着这乱纸包并无印记,便叫道:“奶奶不过是瞧着我不顺眼罢了,天下燕窝那么多,又没当面戳破,怎么知道燕窝是姓李还是姓张?”她这话说的理直气壮,把本是要拿她做筏子立威的阿窈也没甚话,气笑了。只道:“把他家里的东西都拿上来”婆子大骇,万想不到新进门的阿窈竟也敢直接搜人家里。旁人见着抬上来的东西,也是大骇。谁能料到,这婆子胆子竟这么大!处置"松子,你便与他们说说,你们从立新家里寻到了什么?”阿窈平日里都是笑着的,杏眼一弯,格外喜庆,今天却漫不经心地,平白多了些威严,看得松子回话也不觉比平时更小心一些。“回奶奶,我们俩从他们家找出来的燕窝,是一等的,颜色品相都完整,才泡一刻钟就能发了。”“昨日送回去给周先生的燕窝我们也截了一盏,显是胶泡过的,里面杂毛也多,与立新那厮换回来的一般无二,可见就是有人做了调换。”立新家的脸色惨白,却也知道若是认了就是大罪,仍旧汗湿着头发哑着嗓子叫道:“只奶奶能吃些金贵东西,我们家便不成?都是辛辛苦攒下来的”她还没说完,就听见厅门口一个小丫鬟道:“奶奶我见过,每次给到几个清客相公手里的燕窝汤都是周嫂子亲手挑,亲手炖的,旁人碰都没碰!”人证物证俱在,便是婆子死活赖着,也能定罪了。何况,他家里的东西不只这一个,御田的胭脂米,鸭血糯米,碧糯米,到南面庄子送来的鸡鸭,总是拿了个全。这也罢了,床底下的箱子里还藏着别的物件,点翠蝴蝶钗,蓝白绞丝镯子,月宫桂花漏雕的羊脂玉佩。杨岑从一片灰土里拿出来一把扇子:“她哪里来这么多的东西?”“承认了拿厨房里的东西回家,但死也不认偷了这些东西,说是她男人在门房当差,总有人托他通传消息,硬塞的。”“谁能拿这些东西送门房做人情?便是拿上门做见面礼也是够了!”杨岑虽然平时不在意,到底从小看到大,指着这把扇子给她看。“你瞧,这把扇子,是水磨的湘妃竹做扇子股的,很是稀罕,要是让黄老爷子那帮子人见了,肯定肯藏起来天天在家摸着看,怎么舍得送人?”阿窈接过去看时,只见这把湘妃竹的扇子打磨地玉一般光滑温润,素纸为面,背面写着一幅字,正面绘着山水图,只见远处层峦叠嶂,丛林丰茂,山岚间云气缭绕,清泉飞瀑,又有草庐柴扉点缀其中,近处水面平静,一叶小舟浮于其上,路上若干行人来来往往,形态各异,栩栩如生,那路便于湖光山色中直向城郭,虽然只占了小小的角落,但热闹大街、富家庭院各色人事尽都描绘出来,仿佛一城一山一水尽在画中,毫不逼仄做作。阿窈点头:“这画确实不错,只可惜连个提拔都没有。”“并不是画——这画倒是好,”横竖好不好他也看不出来,好容易在阿窈面前卖弄一回,杨岑满脸得意:“你看这上面的斑,像不像几个人围在一处打坐弹琴?这便了不得了,几百个里头也没这一把呢!”阿窈仔细一看,果然。她纳罕地看着杨岑道:“你不是从小连书都不愿意读吗?怎么这些事情知道的清楚?”不是特别喜欢收藏这些物件的人,谁能知道的这样清楚?杨岑有些不自然:“老爷子活着的时候,有一阵子最喜欢这些东西,我让他立逼着四处去寻,吃了好些亏。”“后来呢?”后来能怎样,杨岑虽不大能动,却还是觉得屁股火辣辣的,只是这么没尊严的事,打死也不能说!杨岑便含糊混过去:“后来,爹也喜欢上了,老爷子见爹找的好,便不要我去了——多少年前的事,说他做什么?那婆子哪去了?”阿窈道:“我让你把一家子都调到京里庄子上做活去了。”“你怎地不送官?”杨岑侧头笑,不见生气,倒有些骄傲的意味。这话不只杨岑问,崔氏也问:“你这孩子,还是心软了些,怎的不绑了一家子送去见官,倒还留在咱家里。你可知,虎狼心最毒,你替她性命着想,她只当遇见个害了自个的东郭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