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刘娘子倒有一件事没耍花头,便是她的手艺确实是很好,那两根线在她脸上弹来弹去,一收一放,也没什么疼痛,刘娘子就和着这个节奏一边绞汗毛,一边唱道:“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我们今日恭喜你,恭喜贺喜你做新娘。”她这边一绞完,那边梳头娘早已经等了半天,连忙开始给她敷香粉,画眉,点装。这些人都是阿窈问遍了四周的人找来的,那梳头娘的手艺也不像是民间常见的,只是一层一层堆粉上去,把人糊得满头满脸都是雪白,正中唇上一点朱红,不像是新娘子倒像是个女鬼一般。她仔细端详了江素素半天,如同看着一个上好的坯子,琢磨着要从哪里下手。早在婚期定下来两个月之前,万婶和小琪就已经不许江素素做粗活了——虽说她平时也没能做什么粗活。每天万婶用各种办法给她保养擦身,捂着太阳不让出门,因此养得肌肤生光,远远坐着看上去,如同明珠入室,让人好像沉入到一个梦境之中。她赞叹了一声:“姑娘样貌生得好,我这胭脂加多了,倒不如原本的样子了,索性在头发上多花些功夫。”果然她只帮江素素薄薄上了一层粉,扫了眉,立刻看着精神了许多,此后就一直在帮着江素素去倒腾这一头及腰的长发,心里暗自感叹,可惜了这么好的相貌,却嫁在小门小户里,也不知能不能过得下去。功夫一旦细致,时候花得就多,等新娘已经打扮停当,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远远听着有鼓乐声从大街那边传过来,众人脸色一变,赶忙找盖头。从大街到门前只有这一点路,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就听着外面有许多人拍门,一边拍一边笑:“迎亲的来啦!”门口一群请过来的街坊邻居连忙帮忙堵住门,外面的一叫开门,里头的就笑道:“送红包!送红包!”万大郎早已经备好了一封一封的红包,隔着门缝往里头塞,还没塞几个,里头的人就送了手,外面一群人簇拥着万大郎一起挤进门来。本来男子不能进新房,可谁让江家就阿窈与素素两个主人,总不能走之前也不让人见上一面。因此阿窈给江素素盖了盖头,心头一阵唏嘘。自从那一层大红的盖头垂了下来,江素素就好似变成了一个傀儡一般,旁边有人牵着她走,告诉她什么时候迈脚,什么时候过门槛,什么时候小心台阶。江素素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只能看着脚下的路,周边人太多,声音混杂不清,只有万婶的手满是粗糙,却极有力气,一直牵着她。全福人早就已经帮她扫过了轿子,拿着镜子一路照着她走到轿子里头,而后坐了一会儿,本来以为还要有别的仪式,就只觉晃晃悠悠,竟已经开始往外走了。难道这就嫁了?婚礼江素素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给阿窈道别,忙掀起来旁边窗子的轿帘,才掀开了一条缝,就被旁边跟着的万婶眼疾手快,一把拉了下来。“姑娘好生坐着!”“阿窈”“公子回头还往万家去,姑娘别着急。”江素素这才消停,安安静静做好,当个乖巧的新娘子。外面仍旧有许多人的声音,好似就在闹市里面,上下四面都是声音,都在一起说话,却辨不清说了些什么。唯独她这一顶轿子里头是静悄悄的,静得能让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这两家结亲跟别人家不一样,要是走正常的章程,应当是父母留在本家,有人跟着新娘过到婆家去。可谁让这新郎新娘家里都人丁单薄,除了自己,连个能操持的都没有。万大郎的父母是南边过来北地做生意的,只在这边十几年,置下薄薄一份家业,就丢下未长成的幼子撒手人寰了。因此万大郎连旁支的长辈兄弟一概都无,只能请邻居过来热闹。饶是如此,万大郎一分一毫也没有亏待了素素,既然本家人少,就需得让阵仗更强势一些。他花了大本钱请来了十四人的鼓乐手,租的轿子也是上等的。江家也争气,后面抬嫁妆的人跟着长长一列,却让之前有些轻视他们家的人又嘀咕起来。“平时看不出来,这穷酸秀才家竟也有这么多钱?数一数,总得有十三四抬吧。”“你懂什么,不就多做了几个箱子?再说了,当初万家给了这么多聘礼,这里头总得有一半算是万家给的。”“你们也忒小看了江家,他们家做烧卖做了好几年,看每天的生意,挣得钱也总得有这个数。陪送些给自家妹子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