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也是老太爷的意思,让我年底前就得把你的婚事张罗出来。”崔氏正色,不欲与他多说。杨岑一看她的脸色,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这样无端发脾气,试图把事情搅黄的行为,只会把崔氏越推越远,万一最后直接定了一个人,他真是哭先祖爷都没用。于是便装作不情愿的样子说:“罢了罢了,要娶就娶,娘得看准了,可别像黄家那小子似的,娶了个母夜叉,现在连出门都得报备,丢死人了。”崔氏这才恍然明白为什么儿子如此抗拒亲事,原来是被黄二郎的婚事吓着了,一时也放下心,忍不住微微笑:“瞎说什么呢!黄家新娘子脾性刚直,性格贞烈,正好能管束夫君,也是良配。”杨岑嘀咕:“娘怎么转了一个性子,从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崔氏被他的话提了醒,自己也吃了一惊,发觉自从齐王上位之后,府里头是越来越显赫,可是自己倒比之前还要压着。但是想想老太爷的话,崔氏觉得一切还是值得的。“有些话,咱们关起门来说是一样,说出去又是一样。倘或你一时不妨,把话柄传到了别人口里,那岂不是要得罪两家子人?你如今大了,说话更是要注意。”大了大了,杨岑现在最讨厌的字就是这两个。因为大了,他必须要成亲,因为大了,他就得变成自己不喜欢的样子。崔氏能看到杨岑的抗拒,不禁叹一口气。短短两年,她的心态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少年时嫁入崔家,个性本来就直爽明快。英国公府过得低调,但也没人欺辱,只是关起门来自家里过日子。除了多了几样理事相夫教子,崔氏过得比闺中不差多少,越发心直口快。但是每每看到当年比自己嫁得差得姐妹,如今却各种风光,心里未必不是堵得慌。可惜自己家儿子早早就被定了纨绔的路,她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胡摔海打。直到孩子一朝生了病,才发觉这往日那些复杂心思,都赶不上一个活生生的儿子。每每看他语言不清,只能满屋里乱爬,她的心疼得几乎像是被人剜了去,恨不得自己能以身相替。等到现在自家里也起来了,来送拜帖,邀她出门看戏参加寿宴的人也多了,她反倒谨言慎行。老太爷一向不方便见儿媳,这回却把她与大老爷都叫到房里来,密密嘱咐:“须知月满则亏,咱们家起起落落也有上百年,越是在风头上越险,如今自有一群人的眼睛都盯着咱们家,日后说话做事要更稳重一些,才是长久之道。”他话是说给两人听的,眼睛看的却是崔氏,崔氏心知肚明,低声答应,回去琢磨一夜。老太爷为的是家族兴盛长久,崔氏眼里更看重府中人的安危,两者殊途同归。为母者则刚,她往日里除了长公主从不与别家交际,也就罢了,现在却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崔氏人过中年,竟也一点点改变起来。令她头疼的是,全怪自己做了不好的榜样,这杨岑,也是个肚子里憋不住话,忍不得气的。她虽然口口声声说儿子已经长大了,但其实在心里还当小孩儿一样待的。除了每天硬说些道理,她竟也不知怎么改了他这性子。如此想想,也只能挑一个稳重持家,能劝得住杨岑的儿媳妇,才能长长久久陪着他了。崔氏并不知道,她对自己儿子的认知出现了些许的偏差。就比如现下,杨岑几次三番想提起他当日说的贵人,到底还是忍住了。这主意他憋了这么久,可不能贸贸然说出来,引起崔氏的怀疑。不然,只待杨岑与阿窈有了什么牵扯,崔氏必定要心生怀疑。到时候他定然无事,阿窈少不得落一个不检点的罪名在崔氏心里。杨岑回了房里,先在练武场里练了一下午,满身大汗进了房,给自己准备一大桶冷水,还是刚从井里头打上来的,杨岑又往里头加了一些料:房里面的冰。他见冰块已经化了,用手一浸,顿时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大晚上的,杨岑在自己树木葱茏的院子里挑了一个风口,好好洗了个澡。还不到天明,杨岑就惊喜的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打起寒战,再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他脑子渐渐晕晕乎乎,脚像是踩着潮头一般,看看时间,就很放心地睡了过去。刚梦见自己变成了钱塘那边的弄潮儿,被一个个大浪打得发晕,又有一个全身红彤彤的新娘子带着盖头到他身边,一掀开才发现是阿窈,乐得杨岑嘴都合不拢。才要说话,忽然新娘子变作了一条龙,舌头仿佛就喷着热气,在他脖颈边,吓得杨岑一哆嗦,睁开眼。